第二章 你比谁都清楚,我还喜欢你-《霍律师,我愿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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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恍若隔世。

    苏予喊了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苏晟抬起头看向她,少年的黑眸里闪过了一丝水光,眼圈忽然就有些红了。

    他的薄唇动了动,半晌后,他才轻轻地喊了一声:“姐。”

    苏予抿唇,移开了视线。

    林羡余浅浅地笑了一下,趴在苏予的耳畔说:“哎呀,苏晟就是一个熊孩子,别跟他计较生气了,事情过去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霍燃看到林羡余也不惊讶,淡淡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林羡余是执行局法官,这几年几乎没跟霍燃接触过,不过大学时,霍燃老缠着苏予,林羡余也挺烦他的,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。

    苏予带着苏晟回了苏家老宅。

    一路上,苏晟都很沉默,没有说话,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,单眼皮微微垂着,漆黑的瞳仁里情绪寡淡,看得让人有些心疼,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。

    苏予也没主动跟他说话,人生的路,他得自己走,这样的坎,他得自己迈过去。

    老宅在城东的古山别墅区,山野寂静,日光稀薄,树荫层层掩映,车子驶过,惊起了枝丫上停留的鸟,抖落了窸窸窣窣的薄雪。

    苏晟先进了屋子,苏予看着他微微弯着的背影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林羡余静默了片刻,说:“他现在应该挺难受的,年轻人总是觉得爱情很重要,他应该还不太能接受温遥骗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仆人们忙上忙下,经过一番整理,别墅显得更加干净了。

    林姨今日也回老宅了,在大门口摆放了一个火盆,檀木、荔枝木和柚子叶在盆中燃烧着。她弯腰,撒了三钱红豆和朱砂,碎碎念着:“阿晟,来,跨过去,去去晦气。”

    苏晟笑了一下,乖乖地跨了过去。

    他消瘦的模样,惹得林姨格外心疼。

    实木雕花长餐桌上摆满了菜,都是苏晟爱吃的,餐桌中央的一束风信子也是苏晟喜欢的花。

    林羡余跟林姨抱了抱,撒了撒娇:“林姨,我今天还想吃你做的红烧狮子头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!”

    他们才进屋没多久,屋外就又传来了引擎熄火的声音,车门关上,沉稳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传进了屋。

    走在前面的是刚出差回来的苏治国,他脱下了大衣和围巾,扔给仆人,露出了铁灰色的西装。他垂眸看到窝在沙发上的苏晟,脸色阴沉,眉间都是寒意,声音似是洪钟:“苏晟,过来!”他说着,摊开了右手。

    管家心里一惊,愣了一下,就遭到怒火上头的苏治国的一顿狠骂:“怎么了?你还不去拿棍子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管家有些迟疑,今天的外人有些多,跟在苏治国后面进来的人就是陈言则。

    陈言则也脱下了外套,他一边将衣服交给一旁的仆人,一边转头看向苏予,如黑色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里泛起了点点笑意,像清水似的。他这个人,明明在商场多年,看上去却总是很干净、清澈。

    苏治国根本就不把陈言则和林羡余当作外人,拧紧了眉头:“快去拿棍子!”

    管家看了苏予一眼,苏予抿唇,说:“爸,他长大了,再动家法不太合适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点燃了苏治国的火炮筒,他额头的青筋凸起:“现在不合适,那什么时候合适?都差点进监狱了,是不是要等他被判了死刑才合适?”

    见所有人都没去拿棍子,他几个大步走到苏晟的面前,一脚踢翻了沙发前的小茶几。

    茶几滚翻,滚烫的茶水溅了出来,瓷杯在红木地板上摔成了碎片。

    苏晟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,他站了起来,低垂着眼,唇色很淡。

    苏治国看不惯他这副死样子,冷冷地盯着他被打得瘀青红肿的脸,扬起手毫不留情地照着那块受伤的地方一巴掌挥了过去:“臭小子,能耐了,不仅学会了跟狐朋狗友鬼混,还学会了为女人顶罪!这一次,就该让你死在监狱里,也省得你祸害这个家!你还说要给你妈争光、要报复我,你就是这么争光、报复的?”

    整个别墅更安静了,没有人说话,也仿佛没有人呼吸。

    苏晟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刺眼的红印,嘴角有些出血。他偏过头,仍旧垂着眼,抿紧了薄唇,喉结上下滚动,眼泪砸在了手背上,手背缓缓地用力,指尖泛白,手指攥了起来,青筋起伏着,透着少年的隐忍。

    他还是没吭声。

    苏治国气得胸口不停起伏,蒲扇一般厚实的大掌挥了起来,但这只手凝滞在半空中,颤抖着,终究还是没有再次落下。

    陈言则适时地走了过去,温和道:“叔叔,阿晟知道错了,我们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苏治国就需要一个这样的台阶给他下。

    他冷哼了一声,收回了手。

    几人落座,吃饭的氛围太过安静,只有陈言则一直在和苏治国说话,主要的谈话内容就是如何挽回公司的名誉,如果有需要的话,陈氏集团一定会帮忙的。

    苏治国紧绷的脸色终于有些好转,他松开紧拧着的眉头,看向苏予:“这段时间,你忙苏晟的事情辛苦了,你和言则的事情差不多也该提上日程了。”

    苏予的筷子一顿,她怔怔地抬起眼皮,看向陈言则。

    陈言则目光微深,抿了抿唇。

    苏治国继续道:“你也不用再回公司上班了,法务那边我会让人事部再招聘人,最近一段时间你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苏予沉默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林羡余有些担心地看向她,刚准备说点什么插科打诨过去。

    苏予开口了,声音柔软,眼神坚定:“爸,我本来也想跟你说法务的事情,赵叔叔已经在物色新的法务组长了。”

    苏治国对上苏予的眼睛,眼里有警告,他仿佛知道苏予要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爸,我还没打算这么早结婚。”

    苏治国眸色深沉。

    苏予又说:“还有,我打算去做律师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话音刚落,下一秒,就听到苏治国的冷笑,他恼火道:“做律师?我看你做律师是假,想跟在霍燃那个臭小子身后是真吧!”

    苏予抿紧了唇,一言不发,眼神也不躲避。

    “霍燃无父无母,家境贫寒,就算现在当了律师,拼死拼活赚的钱还没有言则一笔订单来得多,你到底图什么?言则对你不好吗?你非得巴巴去倒贴人家!”苏治国说话的时候,一点都没顾及陈言则。

    陈言则轻轻地垂下了眼,遮住了眼里复杂的情绪。

    一顿饭,大家不欢而散。

    林羡余也不好意思再在苏家待着,跟几人告别后,苏治国安排司机送她回家。

    苏予睡在了老宅,她躺在床上,慢悠悠地看着悬在头顶的那一盏灯,光晕开了,她闭上眼睛,脑子也是一圈圈光晕。

    有人敲门。

    苏予爬起来,检查了一下睡衣,这才去开门。

    陈言则笔直地站在门外,垂眸看着苏予。

    苏予让开,让他进来。

    房间内有一张小沙发,铺着白色蕾丝刺绣沙发垫,沙发上摆放着的巨型玩偶,还是陈言则送的。

    那时候,他接手了集团旗下的一家玩具公司,把参与设计制作出来的第一款玩偶送给了她。

    他坐了下来,垂着眼,苏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,只见他把玩着这个玩偶,笑了一下:“时间过得真快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去做霍燃的实习生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陈言则抬起眼眸,低笑:“你还忘不了他?”

    苏予没有回答。

    陈言则让她也坐下,她迟疑了一下才坐下。

    他摸了摸她的头发,笑意淡淡,垂眸看着她的发旋,心脏微微一颤。他修长的手指往下,扣住了她的肩膀,揽住了她。

    苏予身体一僵,侧身,深呼吸:“言则,我们当初说好了只敷衍我爸爸,当他提订婚的时候,不反驳也不应承……我知道你一直都忘不了学姐,也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着我、帮着我爸,我很感谢你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话还没说完,陈言则就打断了她,眼睛盯着她:“你怎么感谢我?”

    苏予怔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问:“是不是我提出的要求,你都会答应?那我要你不要靠近霍燃,不要去当律师……”他的目光很平静,不带压迫,很平和,语气也不急不缓,带着一贯的气度。

    苏予动了动唇,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陈言则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,声音低沉地说:“我不逼你。”

    他站起来,背对着苏予往外走。

    苏予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,当年,她和陈言则说好了假意订婚,因为他们清楚彼此之间有的只是纯粹的兄妹情,他有一直等待的学姐,她想应付她的爸爸。

    “你不等宋亦学姐了吗?”她问。

    陈言则步伐微顿,半晌后,他转过头,眉峰下压,难得失去了温和:“不等了。”

    苏予怔怔地看着他,明灯光华倾泻,而他眉染寒霜。

    不知窗外什么掉落,惊得鸟儿四处飞散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刘木阳的案子终于结束侦查了,刘木阳交代了他作案行凶的过程。

    秦誉给苏予打了电话,讲了经过,但要求苏予先不要在网络上公布细节,也不要发表关于本案的言论,以免引导舆论。

    苏予自然不会这样做,即便苏晟现在仍被网友们骂得狗血淋头。

    她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客厅里的苏晟正在看新闻。

    “b大教授因涉嫌杀害谢岁星被批捕,该教授被曝出曾性侵多位女大学生,社会追问大学教授怎会沦为社会败类?”

    他瞥到苏予进来的身影,按了遥控器,把电视关了,拿起了一旁的ipad,重新打起游戏。

    苏予笑了一下,顿了一下,说:“刘木阳交代了作案过程。”

    苏晟关掉了ipad: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用再去录笔录了。”

    苏晟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,指节用力得泛白。沉默了半晌,他说:“姐,我是不是做错了?”

    “你是错了,但没酿成大错。”

    她站了许久,才朝着苏晟微微一笑:“阿晟,你还年轻,这只是你人生中小小的一个难关。你还记得两年前,我从检察院离职的时候,你送给我的几米的一句话吗?”

    ——迷路,也是走路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只要最终是前进的就好。

    她浅浅地抿着嘴角,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外面的气温很低,天空灰暗,枝丫光秃秃的,透着凛冬的气息,她心头的浓雾却慢慢地散开了。

    画面来来去去,最终停留在霍燃薄唇紧抿的英俊面孔上,久久不散。

    周一,苏予正式去律所上班了。

    不知道陈言则跟苏治国说了什么,苏治国之后就不再管苏予要去当律师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苏予早早起床,下了楼,就看到坐在餐桌旁的陈言则。

    陈言则要送她去律所,她想拒绝。

    陈言则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,微笑道:“阿予,我送你去吧,就算不是以男朋友的身份,我难道不是陪你长大的哥哥吗?”他明明没说不相干的,却隐隐透着压力。

    苏予盯着他看了半晌,同意了。

    半个小时后,陈言则的奔驰停在了律所大楼下,苏予解开安全带,从副驾驶座上下来,绕过车头,往大楼方向走。

    陈言则在背后叫住了她。

    她回头。

    他将手肘搭在车窗上,温和地看着她,让她靠近他一点。她听话地走过去,他一双黑瞳深了几分,忽然勾住她的脖子,凑近了她几分。

    苏予的瞳孔微微放大,显然被吓到了。

    陈言则的吻最终落在了她的额头上,停顿了几秒,他的唇才离开。他开口,声音低哑冷淡:“阿予,我不想再等了。”

    苏予愣怔了。

    大楼的七层,落地玻璃窗前,站立着一个笔挺高大的身影,他垂眸看着楼下难舍难分的两人,面无表情,眼里浮起的寒意透着凛冽。

    陆渝州靠在霍燃身后的沙发椅上,懒懒散散,打趣道:“今天小公主要来了,你身上这套西装刚买的吗?不错不错,‘直男’也懂得打扮了。”他上下打量着霍燃,继续道,“不过也正常,你在大学和小公主恋爱也是这样。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糟蹋了你心爱的山地越野车,多酷炫的车啊,你却硬生生地给它加上了车后座,最要命的还是一个带着粉红色软垫的后座,就怕别人不知道你要用它来载女朋友。”

    霍燃转过身,扯起嘴角,眼神慢悠悠地落在陆渝州的身上:“是吗?”

    他慢慢地松开紧攥着的手指,淡淡地提醒陆渝州:“刚刚前台说,你有客户上门了。”

    陆渝州这人爱表演得很,他一个鲤鱼打挺,从沙发上站了起来,把手里的资料拍在桌面上,拧眉:“我不工作了!”

    霍燃瞥了他一眼:“那你去办离职手续吧。”

    陆渝州识相地谄媚起来,捡起资料,吹了吹莫须有的灰:“算了算了,我说着玩的,赚钱要紧,赚钱要紧。”

    陆渝州离开后,霍燃坐回靠椅里,目光望向落地窗外,方才的那一幕又浮现出来。他不知道这样的一幕,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有多少次。

    他的手指一点点攥紧,又渐渐地舒展开,眉心拧起,心中的烦躁挥之不去。

    他站起来,终究没忍住,一脚踹在了椅子上,轮子滚动,椅子撞上了桌子,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。

    办公室的门没有关紧,门外传来了陆渝州的声音:“苏予,你来报到了啊。”

    陆渝州向前台介绍了一下苏予:“这是我们律所新来的实习生,跟着霍律师实习的,叫苏予。”

    他特意没说苏予检察院的经历。

    苏予弯唇笑了笑:“你们好,我叫苏予。”

    几人聊了一会儿,陆渝州就带着苏予去熟悉律所的环境:“这里是茶水间,你想喝什么饮料、需要什么茶可以跟前台提,当然,采不采用得看预算;这是打印机,使用方式和其他打印机一样。”

    看完了律所,陆渝州打开了霍燃办公室的门,对苏予道:“你的办公室就设在阿燃这儿吧,反正你是他的实习生,听他的就好了,我等会儿让人搬一张桌子过来。”

    苏予跟着陆渝州进去,还没进门,就遇到要出去的霍燃。

    他的手腕上搭着黑色的大衣,就站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苏予看向他的地方,是上下微动的喉结,顺着往上,是他线条分明凌厉的下颌、紧抿的薄唇和笔挺的鼻子。

    他看都没看她一眼,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,绕过她就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陆渝州愣了一下,扯了扯嘴角,喊他:“阿燃。”

    霍燃淡声道:“你安排就好。”

    什么玩意?陆渝州想,这不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吗?阿燃这是又抽哪门子风了?

    苏予抿唇不语,眉心跳动了两下。

    霍燃不在,苏予也没什么事情好干,陆渝州怕她无聊,干脆带着她一起去见客户了。

    陆渝州接的一般是离婚案,早上见了两个当事人。

    一个当事人是女富商,烈焰红唇,妆容精致,笑靥如花。她坐了下来,让身后人高马大的保镖退后。

    “陆律师。”她白皙的手支着下巴。

    陆渝州懒散地靠在沙发上:“许小姐,这是我的实习生,苏予。”

    对方根本不在意苏予,媚眼横生地看了陆渝州一会儿,轻飘飘地说:“你还算有定力。”然后,她涂着红指甲油的手指在他们面前晃了晃,莹白的手腕上是一个玫瑰金的镯子。

    她把手机推到陆渝州和苏予的面前:“我要离婚,陆律师看看这个。”

    苏予也好奇地凑过去看,是一段视频。

    陆渝州点开播放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啊……用力……”

    男人的低喘声、女人的娇吟在餐厅里响起,很明显是女富商偷拍的她老公出轨的视频。

    陆渝州骂了一句脏话,手忙脚乱地关掉了视频,转头让苏予不要看,却还是没挡住从四面八方扫射而来的鄙夷眼神。

    另一个当事人是家庭主妇,眼睛都哭肿了,坐在对面不停地抹泪,怀中抱的小孩也正在哭。

    苏予只好过去帮忙哄着孩子。

    家庭主妇脱离社会许久,丈夫突然提出要离婚,她不知所措,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:“律师,我该怎么办?我老公说要离婚,那我跟孩子要怎么办?他还说,我和他早就达到了离婚的标准,离婚的标准到底是什么?”

    陆渝州看她哭得这么惨,递了一张纸巾过去:“你们结婚了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结了啊。”

    他嘴贫,想哄对方开心:“那你们的确达到离婚标准了……”后面的“当然,是你老公乱说的,离婚不离婚还未定”这句话还没讲出口,家庭主妇就崩溃了。

    “你这个黑心律师,是不是被我老公收买了?”

    苏予没忍住,“噗”的一声笑了出来。

    接连几天,苏予去律所上班,要么看不到霍燃的身影,要么就是霍燃无视了她。

    霍燃倒是不忙,他之前连着办了几个案子,现在正处在休息期。

    苏予见他不想理她,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理她,干脆不去想这件事情。她搬了一堆文献和卷宗,握着笔认真地浏览卷宗,有不懂的地方或者觉得关键的部分,就在笔记本上记下来,小小的桌子上堆满了法条和稿纸。

    这天,她的“大姨妈”拜访,肚子有些疼,小腹隐隐传来下坠的痛。她坐久了,后腰有些酸痛,就站了起来,准备去茶水间接点热水。

    她下意识瞥了一下霍燃的办公桌,没有人在。

    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空隙投射进来,落在桌面上摊开的刑法书上,然后掠过笔筒里那一支独特的笔。

    苏予收回视线,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。

    霍燃拿着一个大号的纸杯,放在了苏予的桌上,右手拿过她手里的空杯子。

    苏予愣了愣,垂眸看去。

    纸杯里盛着的液体是清淡的暗色,有淡淡的香气飘了上来。

    霍燃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像是许久未说话一般:“这是红糖水,把你的杯子给我,我出去给你倒开水。”

    苏予又是一愣。

    她的经期一直不是很准,这几年也一直在变化,有时月初,有时月中,有时又是月末,就算是五年前,霍燃记得她的经期时间,但现在的时间也不一样了啊。

    难道是她的脸色太难看、太苍白,才被霍燃注意到了?

    霍燃垂眸看她,嘴角微勾,掀了掀眼皮,忽然俯下身子靠近她,声音带了一点显而易见的笑意:“苏予,你带备用裤子了吗?”

    苏予抬眸,慢慢地明白过来,然后她在他清澈的瞳孔里,看到自己慢慢涨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神情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的头顶都要冒烟了。

    所以她的裤子是染红了吗?

    她想起刚刚她在她的办公桌和霍燃身后的书架之间来回走动。她今天穿的是白色阔腿长裤,如果不小心沾染上血迹,坐着的霍燃肯定看得格外清楚。既然霍燃知道,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她?

    霍燃没再说什么,直起身子,拿着她的水杯倒水去了。

    陆渝州也在茶水间里,正慢悠悠地煮着咖啡,又问起了苏予的事情:“你这几天又在摆什么谱啊?怎么又装冷漠了?你小心装过头,鸡飞蛋打,什么都没捞着。”

    霍燃哼笑一声,没说话。

    陆渝州点到为止,没再说什么。他的咖啡正好煮完,他美滋滋地啜了一口咖啡,刚准备离开,身后就传来了霍燃淡然的嗓音,说:“苏予今天不舒服,中午你让前台把饭给她送进去吧。”

    陆渝州闻言,嗤笑出声。

    中午,霍燃去商场买了一条苏予身上的同款裤子,放在了她的桌面上。

    苏予尴尬得耳朵都红了,趴在桌面上,磨蹭了半天才去换裤子。

    但是一直到下班,她都没再看到霍燃。

    苏予收拾完东西,往停车场走去。她走到自己的车子旁,随意地抬了一下头,隔着夜色,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。

    霍燃围着浅灰色的围巾,黑色的长大衣衬得他肩宽腿长,停车场灯光稀薄,他脸上的神情也显得冷淡,相比以往,他似乎更加冷冽了。

    苏予犹豫了一下,想要叫住他,可是下一秒,她就看到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。

    这个女人穿着当季的手绘玫瑰丝绒裙配丝带镶条,脚上搭着一双黑色过膝靴,妆容精致,妩媚动人,那双看着霍燃的眼睛如同映着万千星辉,带着灼人的微光。

    停车场里很安静,女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。

    她说:“霍燃,我爸妈让你今晚去我家吃饭,他们好久没见你了。”

    霍燃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苏予看了那个女人好一会儿,才想起她是谁,霍燃的青梅——齐若。

    齐若的变化很大,苏予对她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五年前。

    那时候的齐若满脸清高,却又红着眼睛说:“苏予,求你放开霍燃吧,你们根本就不合适,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,他却是一个连学费和生活费都需要自己负责的穷小子。你知道不知道,他为了给你买你身上的这一条裙子,连着打了三份工,他根本养不起你这样只会买奢侈品的花瓶,你只会毁了他的前途。”

    没想到五年过去了,曾经那么清高的齐若,也成了她曾经最鄙夷的移动奢侈品架子。

    苏予轻轻地扯了扯嘴角,眉间浮现淡淡的嘲讽。

    没过一会儿,霍燃就载着齐若离开了。

    苏予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,探身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钱包,盯着钱包里的一排银行卡,有些走神。

    她想,她就喜欢花钱怎么了?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?

    哪一次她遇到挫折哭得像傻瓜的时候,还不是因为花钱买包、买鞋、买口红才挺过来的。

    苏予开车回家,下了车,没有直接走进公寓楼,反倒穿着高跟鞋,在小区里慢慢地走了好一会儿。

    道路上落了许多雪,踩上去有隐隐约约的蓬松感,还有轻微的“咯吱”声,其实小腹已经很疼了,但她还在走着。

    她抬起头,看着夜色,漆黑如墨,似一块巨大的黑色丝绒布笼罩着天空,或许是夜色浓重,即便圆月高悬,也显得光线有些暗淡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苏予回到了自己的公寓,懒散地躺在沙发上,肚子上焐着热水袋,她时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钟。

    到了八点半,她的肚子似乎不那么疼了。

    原本她打算去睡觉,但心里惦记着事情,怎么也不困,她干脆裹了外套,开车出门。

    她的车子直直地停在霍燃的小区外。

    她想,霍燃差不多该吃完饭回来了吧?

    保安不让她的车子进小区,她只能把车停在小区外。

    苏予脑子里是空白的,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冲动,也不知道自己来这边是想做什么,她就是想见霍燃一面,想看他今晚是不是会回来,还想问问他,现在跟齐若是什么关系。

    苏予蹲在地上,按压着小腹,前面远远打来了一束刺眼的灯光,她抬起头,微微眯着眼睛,看到一辆黑色车子慢慢地停在了小区前。

    男人从车上下来,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,那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
    苏予的目光慢慢地上移。他穿着黑裤、白衣,西装外套的胸口上露出了白色领巾。

    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。

    冷风吹过,苏予的发梢轻轻飘起,再落下,她仰着头,在明亮的车灯的映照下,越发显得下巴尖尖,肤色苍白,瘦瘦弱弱。

    因为没有化妆,所以她的唇色很淡。

    男人神情平静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苏予要站起来,却因为蹲得太久,小腿发麻,供血不足,轻轻地晃了一下。

    霍燃拧眉,扶了苏予一把,等她站稳了,就松开了她。

    他身上带着些微寒气,皱了皱眉,声音冷淡极了:“你身体不舒服,早点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往一旁瞥了一眼,注意到她开车来的,转身就走了。

    苏予盯着他离去的背影,想起五年前齐若来示威的样子,又想起他和齐若一起公派留学的画面,再想起今晚齐若靠着他撒娇的模样。最后,停留在她脑海中的画面,只剩下他冷淡地看着她的面孔。

    她的心湖一下掀起了波澜,泛起了酸气。

    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从她的脚底慢慢地钻到了脑子里,除了恐慌,还有点难以言明的火气。

    凭什么,他凭什么对她这样冷淡?她想着,下一秒就跑了上去,从背后搂住他的腰。

    因为动作突兀,他还踉跄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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