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他的身份-《我家先生有点冷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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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(1)

    许秋意有一瞬间的茫然,她担忧地轻声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丁斐张了张嘴,抬眼注意到苏玉,露出一个僵硬的笑:“不好意思,我和秋意有点急事,秋意下次再跟你吃饭,行吗?”

    苏玉仍是温柔地笑着:“没事,那明天再一起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丁斐得了回答,二话不说,一把拉上许秋意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暮色染红了天边残云,天地之间仿佛被笼罩上一层橘红的纱。

    许秋意看了一眼天色:“要下雨了吧。”

    丁斐脸上的惊惧更甚,匆忙拽着许秋意上了一辆出租车,报了自己家的地址,扭头对许秋意说:“今晚你跟我一起住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丁斐的表情让许秋意很是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丁斐抿嘴,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。等到了家,她径直带许秋意回到自己房间,还把丁胜书房里的金貔貅抱了过来。

    她把貔貅紧搂在怀里,因为太过用力,双臂有些发抖:“秋意,你跟我说实话,那个余折究竟是你编出来吓我的,还是真实存在过的?”

    许秋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不敢轻易回答。她哄着丁斐:“出什么事了?你直说吧。”

    丁斐五官皱在一起,带着哭腔说:“余折在我们高中同学群里。”

    明白了丁斐的恐惧从何而来,许秋意拍了拍丁斐的背,安抚了她几句,思考着该如何跟她说余折的事比较容易让她接受。

    丁斐从同学群里翻出那个备注为余折的账号,指着手机屏幕说:“他真的存在!”

    她切换到群聊界面翻出聊天记录给许秋意看,说:“我们真的都不认识他!”

    同学群是许秋意当班长的时候创建的,已经多年没有人在群里发言了。从聊天记录可以看到,今天突然有个人在群里问要不要来一场同学聚会,大家这才活跃起来的。丁斐跟大家聊天时,突发奇想地翻看了群成员,结果在群里看到了余折。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许秋意弄来的小号要吓唬她,在群里问了管理员们才知道,从高一分班之后这个群就没拉过别人,也就是说,余折不可能是后来进群的。

    他一开始就在群里,也确实是他们的同班同学,然而班上的人都不认识他。

    丁斐不敢乱说,怕引起恐慌,直到此刻,群里的人还在讨论余折是谁,还有人去私聊了余折,余折是在线的,但是没回。

    余折怎么会在线?许秋意十分不解,她陷入沉思,想了半晌也没想出答案,回过神来时,看到丁斐眼里的恐惧更深了,她忙说:“你别怕,余折不是我编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将她知道的事情告诉了丁斐。

    许秋意是一个唯物主义者,对鬼神之事尊敬但不相信,关于余折这件事,她坚信一定会有科学的解释,只是现在她还没找到。

    而丁斐很信这种玄妙的事。她怕得把貔貅又往自己怀里搂了搂:“秋意,你最近是不是招惹上什么东西了?”

    “当然没有,丁斐,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。”许秋意对着丁斐的头拍了一下。

    丁斐深沉地凝视着许秋意,完全没把许秋意的话听进去。她恍然大悟般说道:“对了!水晶球,一定是那个水晶球有问题!”

    她顿了一下,问:“水晶球是不是还留在你家里?”

    许秋意顿感无力:“丁斐,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,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往科学的方向想呢?”

    “这怎么科学啊?”丁斐抓狂地挠头,“要么是你的记忆出了差错,要么是我们所有人的记忆出了差错,但无论是哪个,它都不科学啊!”

    许秋意轻叹一声,将自己对苏玉与余折有关的猜测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之前她有意瞒着丁斐关于苏玉的事,是怕丁斐冲动起来带人去找苏玉的麻烦。毕竟苏玉和余折之间的关联一直只是她的感觉,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。

    丁斐听完后,摸着下巴认真地思考起来,良久,她十分肯定地说:“那个苏玉肯定有问题。你拿到水晶球的那天,正好是他搬来的那天。他长得和余折很像,还恰巧出现在余折生活过的福利院,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?”

    许秋意对这些也有疑问,不过她说这些事情的目的是想让丁斐不要再胡思乱想:“所以,既然有线索可寻,就说明一切都是人为的。”

    丁斐把她的话当耳旁风:“他不是约你明天一起吃饭吗?你把他约到你家吃饭,然后把那个水晶球当着他的面摔碎,也许他会现出原形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一头雾水,不明白丁斐的意思:“什么现出原形?”

    丁斐大义凛然,豪迈地拍着胸脯:“你别担心,等我爸回来,我向他学两招防身术。明天我陪你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许秋意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了,“丁斐,也许余折根本没死,而苏玉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呢?”

    她知道自己这也算是胡言乱语了,但她真的不想丁斐贸然对苏玉做出些不礼貌的事来。

    丁斐鄙夷地瞥了她一眼:“你当你写小说呢?还失散多年的兄弟,呵呵。”她拿起手机打电话给丁胜,催他赶快回家。

    许秋意哭笑不得:“你说的什么现出原形,那不是更假吗?”

    丁斐瞪着眼珠子:“可鬼片里都是这么演的。那个水晶球,明天你把它给摔了!摔碎它,是鬼的话就没处藏身了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苏玉是人啊,而且那个水晶球本来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丁斐并没搭理许秋意,继续跟她爸打电话。她是一个行动派,晚上趁许秋意睡觉,用许秋意的手机给苏玉发了一条短信,约苏玉明天到许秋意家里吃饭。

    许秋意醒来发现苏玉给她回了一个好字,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。

    一大早,丁斐直奔许秋意家,把水晶球拿到窗台边上,想营造一种水晶球是自己从楼上掉下去的错觉。

    时间临近中午,苏玉还没来,丁斐又以许秋意的名义发了一条短信催苏玉。

    十分钟后,门铃声响起,丁斐脸上挂着假得不能再假的笑,打开门说“欢迎”。

    苏玉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,下意识在客厅搜寻许秋意的身影,却一眼看到被放在窗台上的水晶球,眸光瞬间暗淡了。

    丁斐见此,回头对许秋意使眼色:看吧,他有问题!

    她转过头来又满脸热情,殷勤地招呼苏玉坐下。苏玉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,什么也没说,视线一直黏在许秋意身上。

    丁斐声音紧绷:“苏先生是哪里人?在哪里读的高中?又是在哪里读的大学?现在哪里高就?”

    许秋意低声说:“你查户口呢?”

    丁斐手心里全是汗,她一直在害怕苏玉会突然变成恐怖的模样,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搭话:“我就是好奇而已,苏先生别生气。”

    苏玉抿唇一笑:“我当然不会生气。”

    他注意到许秋意突然站起身往窗边走去,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,心不在焉回答丁斐:“我是南方人,从小就跟父母去了国外,一直在国外上学。大学毕业之后我才回国,现在幻世科技公司做技术顾问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把窗户边的水晶球拿在手上,悄悄地放回了卧室。

    他眉头轻拧,万千思绪在他脑海里胡乱地缠绕着,难以理出头绪。

    丁斐抓不到他话里的破绽,笑得脸都酸了。她扭头发现许秋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,往身后一看,发现窗台上的水晶球不见了。

    她瞪着从卧室里走出来的许秋意,做了一个口型:猪队友!叛徒!

    许秋意对着她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,平静地在她身边坐下。

    一顿饭吃得很安静,三人都各怀心思。

    丁斐的计划被打乱了,她面对苏玉时又紧张得大脑空白一片,想不出新的办法去验证苏玉的身份。吃完饭,她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。离开客厅前,她还不忘对许秋意使眼色,让她注意点。

    苏玉揣着明白装糊涂:“你朋友好像很怕我,是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?”

    许秋意说:“没有的事,是你多心了。”

    苏玉没有追着这个问题不放,他笑了笑:“我刚刚看你从窗台拿了一个水晶球,是我第一次来你家看到的那个吗?”

    提到水晶球,许秋意就想起余折:“是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很讨厌那个水晶球。”苏玉漫不经心地说,“你那么讨厌它,为什么不扔掉呢?”

    许秋意听到这话便觉得心中不快:“我很喜欢那个水晶球,请你不要胡说八道,谢谢。”

    苏玉没有被反驳得气闷,脸上的表情反而瞬间轻松了许多,有淡淡的笑意爬上他的眼角眉梢:“对不起。我只是看你之前拿到水晶球的时候表情很奇怪,今天又看到你把水晶球放在窗台上,所以多想了。”说罢,苏玉轻笑起来,眼中是难以掩藏的欣喜。

    许秋意不明白他在笑什么,一扭头发现丁斐正面目狰狞地从厨房的玻璃窗处悄悄注视着她,吓得她一个没坐稳,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。

    2)

    苏玉顺着她的目光向厨房望去,目光触及丁斐,丁斐立刻像耗子见了猫似的,浑身一颤,背过身去,打着哈哈道:“那个,秋意,你过来一下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向厨房走去,刚进厨房,丁斐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,将她拉到自己身边,压低声音问:“你刚刚在做什么呢?我在这儿苦思冥想地给你想办法,你在那儿跟他有说有笑?”

    许秋意无奈地对着丁斐眨了眨眼:“你看我像在笑吗?”

    丁斐嘟着嘴没说话,许秋意拍拍她的肩膀,轻声道:“你出去吧,我来洗碗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。”丁斐小脸一皱。

    “你还觉得他不是人吗?”

    “那倒不是。”丁斐小心翼翼地回头瞄了苏玉一眼,见苏玉正盯着许秋意,又缩回脑袋,“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戴上塑胶手套,从她手里把碗拿过来,打开水龙头:“那你先去我房间待一会儿吧,等他走了我再叫你出来。”

    丁斐犹豫几秒,凑向许秋意耳边:“那你自己小心。”随后转身奔向卧室。

    苏玉的视线一直没从许秋意身上离开过。听见卧室房门被关起的响动,他走到厨房,身子半倚在门框上,声音里含了笑意:“丁斐怕我?”

    “没有,她身体不舒服,去我房间休息一下。”许秋意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上的动作,一句话说完,她如释重负般轻轻吐出一口气,接着洗碗。

    她真的很不擅长撒谎,撒谎时不是做小动作,就是紧张地憋着气说话。

    苏玉拖长尾音“哦”了一声,扯开话题:“你明天有空吗?”

    清澈的水从水龙头中流出,发出哗啦啦的声响,冲刷着她手中的餐具,她假装没听到他说话。

    苏玉步履轻缓地朝她靠近,在她身侧停下。他半弯下腰与她平视,眉眼间笑意甚浓:“秋意,你明天有空吗?”

    “有事吗?”许秋意眼皮子都不抬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想跟你聊聊余折。”苏玉说得漫不经心,眼神却十分认真。

    许秋意用布将碗擦干净,堆叠好放进橱柜里,冷着脸将塑胶手套摘下,用力地甩在水池边上:“我很好耍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苏玉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眉目间多了几分严肃,“我是认真的,我有些问题想问你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。”许秋意直视着他的双眸,“你是不是认识余折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苏玉点点头,“所以,你明天有空吗?”

    “再说吧。”许秋意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又在骗她。

    “明天上午十一点,我在幻世影城等你。”

    “随你。”许秋意顿了一下,说,“我不一定会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管你来不来,我都会等你。”苏玉嘴角扬起,眼睛微眯。他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,又转过头对许秋意笑,“明天见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没回应,跟在他身后,待他走出去,立刻将大门关上。

    “吱——”卧室门缓缓被推开,丁斐弓着身子,一脸幽怨:“你明天真要去啊?”

    “我在考虑。”许秋意把她的身子扶正,捏捏她的脸,“怎么啦?怎么这副表情?”

    丁斐拉着许秋意到房间坐着,道:“我刚刚想了一下,为什么你要这么关心余折的事呢?不管他现在有没有死,你跟他都已经过去了。现在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,我觉得,你还是不要再管跟他有关的事比较好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眉眼微沉,嘴角轻轻扬着,却看不出半分喜悦,反倒很显落寞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丁斐放柔了声音,“很爱余折吗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,许秋意心中其实早有答案。

    她很爱余折吗?并不是。

    “丁斐,这世上的感情,不是每种都可以用一个明确的名词来称呼的。”许秋意掌心相对,十指交缠,头微微低着,松散的长发挡住了她的眼睛,“余折是我在这个世上,除了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。”

    她的双眼失了焦距,模糊的视野中,与余折的过往一帧帧浮现:“所有有关他的事,我真的都很想知道,很想弄明白。”

    丁斐仰面倒在床上,噘着嘴思考了一会儿:“那你明天会去赴约吗?”

    “我在考虑。”许秋意蹙起眉,“苏玉说的话,不能全信。”

    丁斐拉了拉她的衣角:“那你去吧,宁可被耍,也不能错过一个消息。”

    瞧丁斐一脸认真劲儿,许秋意故作深沉地挑了挑眉:“你说得对。”

    丁斐翻了个身,侧躺着,手撑着下巴道:“我今晚在你这儿睡吧。你跟我仔细说说你和余折的事呗,我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带换洗的内衣没有?”

    “没有!我得回去拿!”丁斐从床上跳起来,一溜烟蹿得没影了。

    许秋意舒出一口气,揉了揉太阳穴。与余折有关的每一个场景都突然变得十分清晰,好像就发生在昨天。

    夜里,许秋意和丁斐并排坐着,靠在床头,然后从她第一次遇见余折开始说起。

    如果丁斐还记得的话,她会知道很多事情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。可如今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只能一面听许秋意描述,一面感叹:“哇,他好得简直跟假的似的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抿嘴笑,将余折的那些小自私全部埋在心里,不说出来。

    丁斐调侃她:“这么好的人该不会是你想象出来的吧?”

    “很显然不是。”许秋意平静地否定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她双目发怔,面上的笑容渐渐退去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丁斐不安地拉拉她的衣角,“对不起啊,我是不是说错话了?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许秋意又笑了起来,笑容却不如先前明媚。她找出手机,打开许久未登录的企鹅账号,点进空间带有密码的相册,里面存了高中时期各种班级活动的合影。

    许秋意翻找了一会儿,点开一张大合照,指着站在她身边的高挑男孩说:“这就是余折。”

    丁斐“啊”了一声,眉毛拧在一起,面上满是惋惜的神色:“全班就他最帅,我竟然会把他给忘了!”

    她伸手在手机上滑了滑,一连看了好几张合照,心中渐渐有了五味杂陈之感。她抬眸观察了一下许秋意的神色,发现许秋意脸上只有怀念没有难过,她带着安慰说:“你发现没有?他总是在看你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翻了几张照:“以前没发现。”

    每一张照片上,余折都站在她的身边,她正面对着镜头,余折却总是微微侧着头,唇角上翘地偷瞄她。

    “他肯定从高一就开始喜欢你了。”丁斐对着许秋意眨眼睛。

    许秋意回以微笑,细密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,像有数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心脏。

    也许吧,他从高中开始就喜欢她,可是这件事,她直到他死后才发现。

    许秋意退出登录,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,脱了外套躺下:“睡吧,快两点了。”

    丁斐与她面对面躺下:“也许他没死。”

    “希望如此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合上双眼,很快进入梦乡。

    她梦见雪白的病房,淡蓝的轻质窗帘随风飘动。

    余折躺在病床上,虚弱得眼睛都只能半眯着,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,好似所有的力气都是用来抓住她的。

    “等我。”他的呼吸声比他说话的声响还要清晰。

    许秋意心念一动,一个代表着承诺的字脱口而出:“好。”她对着余折笑起来,笑容既苦涩又无奈。

    她该如何等他呢?死去的人,永远不会回来了啊。

    有舒缓的音乐在耳边响起,她听见有人惊叫:“啊!十一点了!”

    “秋意!十一点了,快醒醒!”丁斐推着许秋意,见许秋意睁开眼,她从床上跳下,慌里慌张地穿衣服。

    许秋意倒不着急,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。她慢条斯理地从衣柜里挑衣服,而丁斐已经把头发都梳好了。

    “我爸发短信叫我回家吃饭,我先走了。”丁斐拎上包,对许秋意挥了挥手,飞速地冲了出去。

    换衣,洗漱,护肤,化妆……许秋意出门时恰好十一点半。时间不早了,她买了一份煎饼在路上吃了。她到影城时,已经十二点多了。

    影院大厅的休息区,来看电影的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,只有苏玉是一人坐在那儿,时不时看看手腕上的表,脸上没有一丝急躁,只有越来越浓重的失落。

    许秋意有些愧疚,走过去同他打招呼:“不好意思,我今天起迟了。你等了很久吧?”

    “没有,就一会儿。”苏玉抬眼看到许秋意的一瞬间,灰暗的眼眸中似有烟花绽放,瞬间亮如星辰。他起身走过来,满面欣喜:“你吃过了吗?”

    她会过来,他就已经很开心了。

    “吃过了。”许秋意顿了一下,问道,“你是不是还没吃?”

    她向四处看了看,目光定在了影城对面的咖啡厅:“去那儿谈吗?正好你可以在那儿吃点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我不是很饿。”苏玉向服务台要了两杯热水和一桶爆米花,直接过了检票口,径直朝九号影厅走去,“去看电影吧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下意识拧起了眉头,缓步走到苏玉面前:“我不是来跟你看电影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苏玉把爆米花递给她:“但是我们先看电影吧。我特意叫他们放了《coherence》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愣了一下,把爆米花推还到他怀里:“你吃吧,我吃饱了。”

    想到苏玉一个人在那儿等了她那么久,她不忍心拒绝他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……

    她跟在苏玉身后,进了影厅,在中间的位置坐下。

    《coherence》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中文名:《彗星来的那一夜》。这部电影是余折最爱看的电影。

    许秋意陪他看过无数遍,而他每看完一次,都必定会问她一个问题:“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吗?”

    3)

    电影缓缓拉开了序幕,主角们正坐在屋里闲聊。

    彗星与地球擦过的瞬间,世界悄然发生了改变。多个平行世界交会在一起,故事由此正式展开。

    随着剧情发展,主角开始遇到平行空间的友人,许秋意的大脑中也随之冒出一个令她自己都觉得惊奇的想法。

    她无心看电影,总是无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苏玉。

    苏玉的心思同样不在电影上,他时不时端起纸杯喝一口水,眼睛虽是盯着大银幕,却没有焦距,仿佛透过电影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。

    许秋意突然开口:“你看过《源代码》吗?”

    只有两个人的影厅里,电影的声音渐渐变成了背景音,演员们的对话都变得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苏玉怔了一下,微笑着回答道:“看过。”

    “主角回到了过去,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。”许秋意将身子转过来,面对着苏玉。她盯着他,想从他脸上找出不自然的表情,找到他和余折的共同点,“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吗?”

    苏玉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,反问道:“你信吗?”

    “我信。”许秋意顿了一下,深吸一口气,微微笑了起来,“而且我觉得我可能离它很近。”

    苏玉与她对视着,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你和余折是什么关系?”许秋意身体前倾,向他逼近。

    “在我回答你之前,我也有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我先问的。”

    “但主动权好像在我手里。”苏玉嘴角的弧度极浅,周身气息带着浓重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这种压迫就如同你在面对恐怖事物时,不由自主地从心底生出的战栗一样。

    许秋意坐正身子,与他拉开了距离,侧头看向一旁,避免与他对视。她双唇紧抿,糟糕的心情写在脸上。

    苏玉收起了那副让人压抑的表情,表情变得柔和起来:“余折死前有对你说过什么话吗?”

    “和你有什么关系吗?”许秋意说,“他没有提过你。”

    话一出口,她意识到自己在赌气,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。活了二十几年,她还没跟谁耍过这样的小脾气,哪怕是在余折和父母面前都不曾有过。可认识了苏玉以后,她倒是经常忍不住跟他赌气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想问问,他死前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。”苏玉手中的纸杯因为压迫出现褶皱扭曲,“你……有没有答应过他什么?”

    苏玉的话像在一点一点证实她的猜想,如狂风般在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她心头的不悦被冲散,手禁不住轻微发颤:“你是他吗?”

    苏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: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许秋意沉吟片刻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,“他没有对我说什么,我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。”

    昏暗的影厅里,他看不见她抓紧自己衣角的小动作。

    苏玉的唇微微张开,很快又紧抿起,握紧了手中的纸杯,一言不发。他低下头,掩饰眸中的落寞苦涩,自嘲地勾了勾唇角。

    许秋意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:“衣服湿了。”

    她说话时,嗓音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,就像她以前对余折那样。

    苏玉将被他捏扁的水杯放到一旁,像没看到许秋意递来的纸巾,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手帕,擦了擦被水洇湿的外套:“谢谢提醒。”

    没有被无视的窘迫,许秋意收起纸巾,眼底藏着期待:“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,你和余折是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认识,但不熟。”苏玉脸上又挂起了不正经的笑,“我同学以前和他是同事,我是回国找同学玩的时候正好碰见过他。”

    “请问可以把你同学介绍给我认识吗?”许秋意故意追问,“我想问问他有关余折的事。”

    她盼着他报不出那名同学的电话号码。

    “可以啊,我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,你记一下吧。”苏玉掏出手机,报了号码。

    许秋意装模作样地在手机上点了两下,实际上根本没记这个号码。她对于自己刚刚确定的猜想又有了疑虑。

    苏玉开始专心地看电影,双手合十搭在腿上,眸光阴沉。

    她的思绪因为他的回答乱成了一团毛线球,电影里的配乐,主角说话的声音,在他报出号码之后,都成了令她心烦意乱的噪音。

    她无意间扫到被苏玉捏扁的水杯,沉思半晌,又一个想法窜入脑子里:“我出去买杯饮料。”

    苏玉看向他,准备起身:“我去吧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忙摁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:“我自己去就可以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,她拿上手机快步跑出影厅,在影城对面的咖啡厅里要了两杯芒果椰奶,满怀期待地快步走回影厅,把一杯芒果椰奶递给苏玉:“我给你也买了一杯。”

    苏玉转过头来道谢,伸手去接,瞧见乳白色椰奶里的橘色芒果果肉时,手却在空中僵住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许秋意面上闪过狡黠之色,“是不喜欢喝还是什么?要不我去换一杯?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,我就是觉得奇怪,你竟然会给我买饮料。”苏玉揶揄道,“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的事。”许秋意把芒果椰奶塞进他手里,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椰奶,“味道挺不错的,比我以前喝过的都要好喝。”

    苏玉端着芒果椰奶的手放回腿上,身体坐得笔直端正,眼睛一直盯着电影屏幕,没有喝饮料。

    许秋意不着急,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,时不时喝一口手中的芒果椰奶,嘴角微微上翘,浑身上下都透着愉悦的气息。

    电影进入尾声,苏玉手上的芒果椰奶一口未喝,而许秋意手上的已经喝了大半了。

    许秋意睨了苏玉一眼:“你不喝吗?”

    苏玉端起芒果椰奶,斯斯文文地抿了一口,橘色的果肉混着椰奶滑入他的口中:“味道确实挺不错的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看着苏玉将芒果吞下,上扬的唇角变得僵硬:“你喜欢吃芒果吗?”

    “一般吧,不喜欢也不讨厌。”苏玉将芒果椰奶放到一边,继续看电影,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。

    许秋意双手攥紧,悄悄地拿出手机,点开拨号页面,按出了“120”,准备随时拨打出去。

    余折对芒果过敏非常严重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高一元旦会上,她买了小芒果带到班级里分。余折在那之前没吃过芒果,那天吃了一个芒果后没多久,他就浑身起红疹,呼吸困难,最后直接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当时班主任和身为班长的她一起把余折送到医院,医生说余折是过敏性休克。

    她只是想拿芒果椰奶来试探苏玉,如果苏玉承认过敏不肯喝的话,她就离证实猜想更进一步了。

    可是苏玉喝了。

    担心,忧虑,害怕……在她心中纠缠盘旋。她的心宛若被发丝般脆弱的线吊起,随时可能随着苏玉的反应摔在地上。

    她后悔了,她不该这样试探他。

    苏玉很自然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发了一条信息给某个人,很快又将手机放下。

    直到电影结束,他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。

    影厅太过昏暗,只有银幕投射下来的光影映在他的脸上,许秋意连他脸色如何都不大看得清楚。

    余折过敏是很严重的,如果要过敏的话,他应该早就晕过去了。

    许秋意的心终于放下,兀自苦笑了一下,暗骂自己真的是疯了,竟然会有“苏玉就是余折”这种荒唐的念头。

    最可怕的是,这种念头自诞生起,便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,即便已经知道苏玉并不对芒果过敏,她也自动想出了别的理由来解释。

    “我还安排了一场电影,继续看吗?”苏玉看了一眼手机,“现在快三点了,再看一场,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不了。”许秋意颓唐地揉了揉太阳穴,对自己举动的懊悔令她疲惫,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她拎着包站起来。由于要播放下一部电影,影厅的灯没有开。她就着台阶上微弱的光,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,走到了影厅门口。

    苏玉仍坐在位置上,声音压抑且无力,呼吸声有些重:“我特意包了场,要他们放几部老电影,不看怪可惜的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,走到门口又回眸看了他一眼,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,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端坐着,一副打算把第二场看完的架势。

    “我先走了。”许秋意跟他打了声招呼,走出影厅。

    九号影厅大门关上的瞬间,整个影厅的灯全部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影厅另一侧安全出口的大门被打开,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领着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一路小跑到苏玉身边,扶起面色红得似要滴血,胸口剧烈起伏着的苏玉。

    苏玉的脖子上、衣服遮蔽着的身体上都布满了红疹。

    他的呼吸沉重得像是随时可能停止,身体没了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,却还强撑着半睁眼睛,努力保持清醒。

    “云争,帮我订一束红玫瑰送过去。”

    “您这是在做什么?”云争帮着医护人员一起把苏玉抬上担架,双眼满是红血丝。要是许秋意现在他面前,他恨不得把她撕了,还送红玫瑰?

    “就说……是……”苏玉忍着不去抓身上的红疹,意识却越来越模糊。

    “我马上就订红玫瑰,您先别说话了。”

    云争惊慌地叫救护人员赶紧把苏玉送往医院,急得忍不住抬高了音量。

    他跟在担架后,用手机在网上订购红玫瑰,走出两步,瞥见了座位把手上放着的芒果椰奶,心中对许秋意的厌恶又多了几分。

    苏玉是电影快结束时才喝的饮料,并且他吃进去的芒果不多,不然等不到许秋意离开,他就得休克。

    幸亏医院离这儿不远,不然……

    云争简直不敢想象后果有多严重。他收到苏玉的短信之后,就立刻从公司赶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不能理解苏玉为什么要喝那杯芒果椰奶,更不理解苏玉为什么不直接跟许秋意把话说清楚。

    手机上提示下单成功,云争收起手机,小跑着跟紧被抬上救护车的苏玉。

    许秋意出了影城,坐上公交车回家。

    上车后,她看到丁斐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。丁斐询问她今天情况如何,有没有问出什么。

    她准备回家后再和丁斐细说,刚打出一个“等”字,就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声。她抬起头向窗外望去,一辆贴着红十字的白色救护车从公交车旁呼啸而过。

    她心中咯噔一声,鬼使神差地退出短信编辑,拨打了苏玉的电话,

    很快,电话接通了。

    4)

    “喂,有事吗?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男人冷淡疏离的话,陌生的语气让许秋意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再次被吊起的心彻底安了下来:“没事,我准备打给我朋友的,摁错号码了,不好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那边发出一个单音节字,简短得听不出电话那头是什么情况,电话就被挂断了。

    救护车上,云争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回了已经昏迷不醒的苏玉的口袋里。

    许秋意下了公交车,顺便去超市买了菜才回家。走过小区门口,门卫叫住她,从保安亭里拿出一个红色的长条盒子递给她。

    隔着纸质的盒子,她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,是玫瑰的香味。

    许秋意对门卫道了谢,捧着盒子回家,一路都在疑惑这一盒花是谁送来的。

    到家后,她把东西放下,打开盒子,艳丽的红色映入她的眼帘,浓郁的香气在她的鼻间萦绕,一张淡粉色的卡片被放置在花上面。

    卡片上写着:不好意思,邀请你出去看电影却没送你回家。花代表我的歉意,请你收下。

    落款上写着苏玉两个字。

    有人道歉是送人红玫瑰的吗?许秋意把卡片放回盒子,将这一盒红玫瑰丢在桌上,回房间歇了一会儿。

    傍晚,丁斐再次发来消息,问她今天情况如何,她简言述之。

    同丁斐闲聊时,她心中总忍不住地想着,时候不早了,苏玉回来了吗?

    明明她已经打了电话,也收到了苏玉送来的花,可她的心始终不能彻底放下,而让她不放心的原因,是她无法彻底否定的疯狂的猜想。

    丁斐今晚不过来,许秋意挂了电话后就去厨房做饭。她已经走进了厨房,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餐桌上装着玫瑰花的盒子。

    她停下脚步,在原地停留了几秒,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,翻出装饰用的花瓶,把桌上那一束玫瑰放进花瓶里,然后把花瓶放到了电视柜上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两天里,她没再见到苏玉。

    第三天,她收拾行李回了平江。

    一连在平江待了八天,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。

    她回到申城再见苏玉时,平息的情绪却死而复生,在她的胸腔里躁动。

    苏玉悠闲地站在电梯里,手旁放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。他的衣着样貌皆是干净整洁,却掩饰不住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和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。

    他弯起唇角,对许秋意笑了一下。不过十几天不见,他就憔悴了许多。

    许秋意拎着菜站在电梯口,顿了两秒才走进电梯。

    静谧的空气在电梯里流淌,许秋意听着两人的呼吸声,脑海里不断重现她从第一次见到苏玉至今的场景。

    算一算时间,他们真正认识才一个多月,他对她的态度却好似与她相识多年。

    “你没上班吗?”苏玉忽地出声,打破了这份安静,同时也打断了许秋意的思绪。

    许秋意动了动唇瓣,觉着喉头有些干涩,抿嘴润了润喉,说:“嗯,我在休年假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有回平江陪叔叔阿姨吗?”

    “是余折告诉你,我是平江人吗?”许秋意敏感地望向他,一个侧身的动作使得手上装菜的塑料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。

    不知是因为这响声的魔力还是由于许秋意的问话,电梯里再次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你呢?这几天在做什么?”许秋意双手握紧手上的袋子,盯着袋子里绿油油的蔬菜,眉头锁起。

    苏玉一副你终于问我了的表情:“公司派我去出差。”

    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,本被衣领遮挡的颈部皮肤因这个动作显露了出来。

    许秋意恰好望向他,即便他很快抬起头,他脖子上那道不正常的红痕还是深深地映在了她的眼睛里。

    她记得自己曾经见过类似的痕迹。

    “叮——”十六楼到了。

    她收回投向他身上的视线,垂眸凝思,魂不守舍地往外走。

    苏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整理了一下衣领,拖着行李箱一脸自然地走了出来,同许秋意打了声招呼,朝自己的家门走去。

    许秋意走到自家门口,手抚着冰凉的钥匙,没有立刻开门。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,她忍不住回头叫住他:“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被虫子咬了吧。”苏玉立刻回答说,“怎么了吗?”

    “看着挺严重的,擦点药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关心我吗?”苏玉脸上绽开了笑意,“这么久没见,要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请你吃饭吧。”许秋意打断他的话,“总是让你请,也该我请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等我一下,我先把行李放回家。”

    苏玉话音落下,两人各自拿钥匙开门。

    除了钥匙间的碰撞叮叮作响、门锁转动发出的清脆咔嚓声,整个楼道就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当苏玉走进家门的时候,许秋意冷不丁地又开了口:“去吃泰式料理吗?我知道有一家泰式椰浆芒果饭很好吃。”

    苏玉几乎是立刻答应:“好啊。”

    对于他的回答,许秋意略感不满,嘴角不自觉地向下。她把菜放在玄关架子上,锁上门,走到电梯门口等他。

    苏玉放下行李,没急着从房里出来。他侧着身子,视线穿过半开的门缝落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她微微歪着头看楼层显示,长发因她的动作偏落在左肩上,优美的颈部线条一览无遗。穿过楼道尽头窗户的阳光,照耀着她如玉般莹白的肌肤。

    她眉眼向下,长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轻覆在眼睛上方,背部挺直,姿态端正,优雅得像一只白天鹅。

    即使他知道拥有这份宁静美好的外表的人,已经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,可他依旧为她心动,依旧一见到她,就忍不住嘴角上扬,让名为爱恋的欢喜充盈心房。

    许秋意察觉到他的目光,回眸看他,眼神中带着探究与疑惑。

    苏玉从容地走向她,仿佛刚刚盯着她看的人不是他。

    许秋意终究没有带苏玉去吃泰国料理,而是去了浮茶吃中餐。

    服务员将菜单拿过来,她抢在苏玉之前去接。她翻了翻菜单,问苏玉吃什么。

    苏玉的手指在桌上轻敲,指尖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响,被餐厅里的音乐声所掩盖:“都可以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,勉强高过音乐声。

    许秋意凭着记忆,点了几道余折爱吃的菜,打算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时,蓦地想起苏玉身上的红痕,又画去了几道过敏需要忌口的菜,改成清淡的。

    饭菜端上来,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品尝。精致的菜肴吃到嘴里变得淡而无味,一顿饭吃完,所有盛菜的盘子几乎还是满的。

    苏玉放下筷子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,手捏着纸巾久久不放,失神地想着些什么。

    良久,他兀自笑起来:“似乎……看完电影之后,你对我的态度就好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她放下筷子,咽下嘴里的食物:“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拿我在乎的事来耍我了,那样真的会很令人生气,谢谢。”

    对于她的改变,她避而不谈。

    她总不能说,因为她认为他就是余折,所以她对他气不起来了吧?

    “我没有耍过你。”只是意难平……苏玉的神色刹那间黯淡,很快又恢复如常,他的口吻认真,“我不过是很在意你对余折的态度。”

    “我对他的态度和你有什么关系吗?”许秋意的手指交叠放在桌上,质疑地凝视着他,“你脖子上真的是被虫子咬的吗?我看着有点像过敏留下的痕迹。”

    苏玉只是抿嘴淡笑,墨色的瞳眸如深潭般,叫人看不清其中藏着的情绪。

    “是因为芒果过敏吗?”许秋意轻声问他,态度变得关切,“以前余折过敏严重的时候,总是会在脖子到锁骨上方留下红红的印记,最长半年才会完全消下去。”

    苏玉沉吟许久,道:“余折在死前,真的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如果你是余折,我就告诉你。”许秋意的声音轻轻缓缓,语气严肃,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。

    苏玉望着她,她也回望他,视线碰撞间,就像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。

    “我很好奇。”苏玉说,“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余折的事?”

    许秋意仍是那句话:“如果你是他,我就告诉你。”

    苏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:“你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?”

    荒唐吗?确实荒唐,许秋意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既滑稽又荒唐。可是苏玉奇怪的举动以及她回想起的有关余折的过往,都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:苏玉和余折一定有不一般的联系。

    而苏玉带她去看以前余折爱看的电影和苏玉总问她的问题,是让她认为苏玉就是余折的根本原因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许秋意知道,僵持在这儿只会浪费时间,她选择暂时退让,“我可能有点钻牛角尖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事,可能我做的事确实让你误会了。”苏玉静默片刻,说,“我是从余折那儿知道你的。”

    许秋意平静地望着他,等待他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苏玉说:“你知道的,余折是物理专业,正好我也是,所以我们成了朋友。之后,我们经常在网络上探讨物理问题,闲暇时,他偶尔会提到你。我一直以为,你们感情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我回国遇见你之后,发现事实好像不是像余折说的那样。我听说余折死后一年,你就和别人在一起了。”苏玉的口气宛若在讲故事,不疾不徐,“当然,你确实没必要为了余折终身不嫁或者不跟别人恋爱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一年的时间……是不是太短了些?”他的嘴角爬上一抹讽刺的笑。

    许秋意顺着他的话说:“所以,你是为了余折才接近我的?”

    “不全是。”苏玉的笑容带上些许的苦涩,“我喜欢你,从很早以前开始,即便我发现你和我所知道的不同,我也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你的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很想知道,你是不是没有爱过余折,所以才能在他死后一年就和别人在一起?”

    一年确实很短,跟她和余折相处的岁月相比,一年短得不值一提。她确实没有爱上余折,更没有想过要为余折守着。

    明明问题已经有了答案,许秋意却无法对着苏玉说出答案,她感到心虚。

    苏玉脸上的笑不像在嘲讽她,更像在嘲讽余折对她的感情。

    她一直认为自己以爱人的方式对待余折,这样已经算是对余折爱她的回应了。她让余折以为,她也是爱他的。

    可是她的这份回应也在余折死后,让余折对她的爱变得滑稽可笑。

    她和余折,终究差在了这份爱上面,以至于她不会因为他的话等他,她可以平静地接受家人安排的相亲。

    旁人不记得余折,不知道余折的付出,不了解她和余折的过往,所以她也从没有意识到,她和余折之间有什么不对。

    苏玉直白的话语如同一面镜子,将她曾经所做的一切再次投射到她面前,告诉她,她其实不是在回应他的爱,是在欺骗他。

    是她,在他们之间的那层不平等关系被捅破后,将余折放在一个尴尬又难堪的境地。

    “你不觉得,你这样做是在让他一厢情愿地幻想你是爱他的吗?”苏玉讥讽道,“你有想过他是想要你爱他,还是只是想要你虚情假意地陪着他吗?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虚情假意。”许秋意慌乱起来,“我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只是把他当成了亲人,却没有像恋人那样爱上他。这样的话,她说不出口。

    她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吐出,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:“就算是这样,如果你不是他,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?”

    “我确实没资格说。抱歉,你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。”苏玉面上又重新挂上平和的笑,方才的尖锐质疑与情绪失控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,“你吃饱了吗?菜都要冷了。”

    就算她没吃饱,此刻也没心思再吃了。她拎包站起来往外走,苏玉紧跟在她身后。

    苏玉唤了她一声,她充耳不闻,没有停下脚步。

    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即将走进地铁站,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,面色在霓虹闪烁的灯光下变得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他终是转身,掏出车钥匙解了车锁。

    “滴滴——”

    “余折。”

    车鸣声与她的呼唤同时响起。

    许秋意伫立在地铁站门口,双手紧张地握着拎包带子。

    她看见苏玉开车门的动作僵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终究是向她走了过来,阴沉的气息不复存在,笑容如若春日阳光般柔和。

    许秋意屏住呼吸,静静地注视着他。

    余晖洒落在他身后,他像从朦胧中走出。来往的人群,络绎不绝的车辆,在她眼里都成了黑白的背景板。车鸣声,行人的说话声,渐渐消失了。

    那一瞬间,她觉得时间都变慢了,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。

    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他会如何承认他就是余折的场景。同时她也不停地思考,她该如何向他表达歉意,如何向他诉说:很抱歉她没有考虑到他的想法,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的想法按在了他身上。但是她真的很在乎他,她真的把他当作很重要的亲人。

    苏玉走到她面前,握住了她的手腕:“对不起,是我情绪太失控了,我送你回家吧?”

    他的话与她想的完全不同,她一时没回过神来,呆愣愣地凝视着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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