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三十六:出世-《画妖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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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八世,他已天下无敌,持独步剑,欲劈开桃都山地门,但只将地门劈开一道缝隙,便被大庸国里,一位名为阴胜邪的灵书丞击败,折剑桃都山下。

    就因为这一败,他弃剑道,观鉴照,在樊笼中踯躅百年之久,如今也到了该出世的时候。汤片还剩下一小半没吃完,吕紫镜搁下筷子,拿一方白手帕擦了嘴,提起那竹箧,到门口提起一柄青油布伞,出门去了。

    当年这位青雀宫祖师一剑将地门劈开一道缝隙,便掀起了持续百年的妖魔乱世,所谓人发杀机,天翻地覆,说的恐怕就是这号人了。但这位磨镜老者走得很简单,桌上还剩了小半碗油浑了的汤片,他仿佛只是觉得汤片滋味寡淡,去邻家拿铜镜换醋而已。

    他踏上半日坊的街道,宵禁早已撤去,街边偶有商贩的踪影。临近东市时,渔火遍江,满街灯影在湿气下氤氲不散。在玄都生活久了的人,见到这湿气,便知道是要下雨了。夜间漫步的行人,大都带着伞,有膏粱子弟腕上朱文隐现,显然是备好了避雨的莫沾衣法。

    雨还未落下,那麻衣老者走到西市中央,便撑起伞。就在他撑伞的下一刻,玄都的第一滴雨沁到一名行人的鼻尖上,凉意微弱到如同错觉。直到那行人伸出手,掌心触到几滴夜雨,才发觉雨已开始下了,于是,他成了第二个撑伞的人。

    继而又是第三、第四柄,乃至满街的伞,颜色各异,在夜雨下的长街中盛开。

    便因那一刹的先觉,这场雨,好像是因吕紫镜的一撑伞而落下。地砖逐渐染上水泽,亦如镜照,映着街边铺席里的灯光,一路延向玄都城北。吕紫镜沿街北行,他要去的地方是鹿鸣书院。

    他要出世,便要再拾前世神通。他走在路上,回忆前一世,身周雨滴一颤,碎成些微水雾。但也仅此而已,街边无人察觉,更不用说什么独步天下的气势了。但千里外,有一名酒酣的游侠儿卧在屋中,睡得正沉。游侠儿怀抱一剑,鞘内剑身仅剩一半。所谓游侠儿,不过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之辈,这位游侠儿亦不出其类。此人并非修行者,也没什么背景,不过是给人收债时,抢来这柄断剑。游侠儿只知此剑虽断,仍削铁如泥,故视为珍宝。就在这时,剑鞘嗡的一颤。游侠儿睁开一线迷蒙醉眼,翻了个身,又继续鼾声震天。

    吕紫镜穿过东市,回忆再前一世,他耳中雨声人声俱去,人影灯影皆失,继而不觉风凉衫暖,也不闻草涩土腥。六识皆去,唯存剑心。

    万里之外,希夷山剑阁里,忽有一剑自鸣。剑阁畔,斗室中,一白衣道人面露讶色。他离开斗室,走入剑阁,寻到那柄自鸣之剑,端详片刻,放剑西望。自语道:“却邪子在青雀宫瞎了眼,正断去了一识,莫非这便是缘法……”

    吕紫镜六识复归,又忆前一世。

    玉京城,钦天监观星阁里,壁上悬有一剑。剑身嗡鸣,几欲离鞘飞去。一名哑童仰望此剑,神色痴愚。

    当吕紫镜忆起第五世,大都督府里,杀剑神钧铮的一声离鞘飞出。镇西王韩克按剑回鞘,脸色凝重,一步迈出大都督府,下一刻,便到了得月楼上。目如鸷鸟,俯瞰玄都,却没找到吕紫镜的踪迹。

    下一刻下一刻,青雀宫剑冢里,剑吟忽起,小壶梁上轻烟缭绕,监院王离阳放下经书,喃喃道:“祖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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